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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真話傷人很痛。

  我也知道,沒有人喜歡被欺瞞的感覺。

  
  總是要選一個的,我說。他伸出他的手,食指點著,在真話與謊言中遲遲無法抉擇。

  真話是一株滿身是刺與細微絨齒的花,在一個陽光普照的早上被摘下,我買下它,並額外用了層雖然厚,卻又透氣的袋裝束,給它一點水和泥土。我會買下真話的原因是它是那間花店中開得最努力的,這是一種抽象的感覺,彷彿是看到一個長得不起眼不討人喜歡又沉默寡言的孩子,表現得非常好,而身旁的其它孩子總是因為他的好表現厭惡他。他不願意,我知道的。更重要的是,他並沒有因為被厭惡而選擇放棄過他的生活。我買下了它,緣份。

  謊言則是我絞盡腦汁了腦汁在廣大的花園農場中,千挑萬選地揀出的。每朵花都使盡了渾身解數向每個消費者做出不該是一朵花該有的動作,很猥褻,但基於本能,又是那麼地誘惑。我揀了這朵名叫謊言的花朵,從千百萬朵謊言中揀選而出,最清新脫俗宛若仙子下凡的花朵。它既美麗又可愛,我不知道該怎麼包裝它,因為它是那麼地容易受損的樣子,我只好小心翼翼地護著它,掏出錢,並且看著它燦爛的笑靨。

  我真的不懂為什麼這麼美麗的花朵名字叫做謊言,那一個假日裡,到花園農場買下謊言的不計其數,當然也包括了我在內。我一點也不相信這些人都是第一次接觸謊言,明明知道謊言很脆弱,卻又想把它當成沙漠也能活命的真話來養,是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的心態呢?還是眾人都很愚蠢?不能否認的,謊言這朵花開得太美麗而讓人忘了它也是一朵需要陽光、空氣、水,以及泥土的嬌花,美麗得似乎不需要陽光、空氣、水,以及泥土,更甚之,美麗得似乎能讓人看著它,就不用吃喝拉撒睡,成仙了。

  所以這幾年以來,每個月都會有因為不願否定眼中的謊言並沒有心中的效果,堅持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不睡,當然也不洗澡的人死亡的案例。他們的家人群眾組成的一個組織叫做「反謊言自救基金會」,溫和派的幫助那些因為謊言而破碎的家庭重建生活的信心,激進派的手段盡出,只為了消滅謊言的存在,更打算立法使謊言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當然是沒通過,不過他們真的很努力也不放棄就是了。

  但是真話並沒有因為有人在反制謊言而有上漲的趨勢,有經濟學家預言再過十年謊言會消失在這個城市,二十年後國內再也不會見到謊言,三十年後,滿山滿谷的真話會變成國花。我覺得那個經濟學家只是為了增加曝光率所以說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的蠢話,但反謊言自救基金會倒是很高興就是了。高興歸高興,他們也沒有去買一堆真話來裝飾他們的基金會。一朵也沒買。

  這兩種花的特性其實是相對的,名字也相對,但是他們的生存其實沒什麼關係,不會因為謊言產量減少,真話的需求就大增。真話根本就只是花店裡面擺給學生看的花,因為它好養又不容易死。聽說有些學生真的會買,不過我想也不多。

  他終於開口說話。我不想被扎傷手,也不想費時去照顧一棵漂亮的植物。再漂亮也不過只是植物。

  我對於他說的話感到不置可否,但既然他放棄選擇,我只好把謊言和真話隨手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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