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要睡覺

　　我總以為這片海，可以洗去我們之間的芥蒂。我總以為浪花綻放的聲響，可以掩飾彼此之間的尷尬。我總以為。




　　昨天夜裡我們在寧靜海邊坐下，垂首海面，仰望星空。繁星點點閃爍。夜是如此的深，有如投石入海，不聞落底之音，我們緊靠而坐，久久相互無語。

　　寧靜海邊唯一不寧靜的，是海。重重浪捲襲而來，到了灘上便又回頭，一層，一層，摩擦著灘上細沙，似塵，如雪。嘩然的海浪聲，與左近幾顆小礁石的裂岸拍擊，交響成曲。

　　此時我以為，我們都陶醉在這天籟之中，同住夢境。

　　「我們可以這樣子多久。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她問。

　　我對於她的問題感到有些訝然。我以為我們都在這都市難以得見的景色中忘懷一切，所以我本能地，吻了她的長髮，希望可以攜著她的靈魂回到夢裡。無法理解的是，她的髮香與海水的鹹味竟在此時混淆了我的味覺，我懷疑甚至有可能影響了我的理性思考，雖然我現在本來就沒有什麼理性可言。

　　「可以回答我嗎？」她不放棄。

　　她轉身向我，不讓我繼續摟著，髮香還殘餘在我的鼻腔內迴盪，而我並不想回應這個問題，因為我並沒有辦法改變什麼，這世界太多無奈，而我們如果可以在小小的美好中感受幸福，又何必要把自己置身在滿是傷心的無奈中呢？

　　「看星星吧，這很難得。」我指著天空。我看了她一眼，又轉過去望著天空，她的眼神順著我的手看過去，那片繁星，似乎也在她的眼中閃爍。

　　「星星用眼睛說話。」我說。「它們眨著眼，眨啊眨，眨啊眨，告訴世人，它們代表著永恆。」她並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的聽我說。

　　「我不知道永恆是多久，然而，它們出現在我們出生之前，在我們生命結束的時候，仍未結束。」我緩緩地說著，摟著她，而她也再次靠著我。我想，我們又墜入美夢之中，暫時可以離開塵寰，享受些許不食人間煙火的自由。。

　　我們就這樣，坐在海邊，傾聽彼此的心跳聲，許久。

　　直到我們的眼前閃過一道流星。

　　流星來得快且急，我不及許願，而她輕輕撥開我的手，站起身，拎起鞋。

　　「就在我們的眼前，永恆失去了。」她輕聲說。

　　我看了看她，又看向天空。海天交會處，泛出了微弱的光。

　　「周而復始，太陽就要升起來了，然後日落，又是一片星空。永恆並沒有結束。」我只是試圖想拉回她的心。

　　她流下了兩行淚。「但是分開的手，就像流星一樣。」

　　我起身抱住她，任由她的淚水在我的襯衫上染出一座愁城，任由她大哭一場。

　　我想，她哭完就沒事了。而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努力。

　　太陽終究升起，而她的淚也止歇了。我總是習慣讓她發洩，如果她願意發洩，就表示我們之間的問題有機會可以解決。

　　「你真的相信，我們不會結束嗎？」她仍然有些哽咽。

　　「我相信。」我毫不遲疑，因為我也只能這麼相信。

　　她把眼角的淚痕用衣袖的一角拭去，閉上眼並且深深地呼吸。我以為她要我親她，以證明我的相信。

　　但她推開了我，搖搖頭，咯咯地輕笑。

　　「再怎麼相信，流星一樣是消失了。」

　　她頭也不回，只留給我海水鹹味與髮香所織成的恍惚。




　　灘上的腳印已被海浪斂去，璀璨的星夜在陽光照耀下，也淡然的劃下句點。而，陽光斜照在她輕笑的臉龐上，煞是美麗。

　　就像陽光在近似無波的海面上一幕華麗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