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列車將於下午六點十八分準時開車,請各位旅客趕快上車。」

  我看了看錶,現在是六點十分,時間綽綽有餘。站在車站大廳,看著來往的旅人,時間指針的轉動牽引著所有人的腳步,有人漫漫而走,有人快步而行,差別在於當下是用時針或是秒針作為動力來源。笑著的人不多,哭的人一個也沒有,我原本稍有期待,會看到年輕戀人的分別,繾綣難捨,可以讓我覺得自己被分享了些年輕的心。分離的苦,是青春的專利。

  通過剪票口,通往月台的路是一條長長的地下廊道,廊道上擺上了不少畫作,看來是有人借此地作了場小小的畫展。其實經過這裡的人千千萬萬,能仔細賞畫的有百來人就是不易了。我再度看錶,我的錶走到了六點十二分。

  月台上,這列車已經坐上了許多人,我坐在月台邊的椅子上,整理我的行囊。我的行囊裡裝著一台相機,一個只放了幾百元的錢包,一瓶水,以及一些雜物。整理了一會,我打開了錢包,確定裡面的證件都沒有缺漏,才又打開了相機。

  相機裡的照片是前兩天拍的,有著一些山色水景,還有親人的笑靨。我一張張瀏覽,一張張都讓我充滿著微笑,想起幾年前女兒還在念大學時,告訴我,買一台相機可以製造很多回憶,原本我不以為然,買了以後開始會覺得不用相機很可惜,為了這台相機,我們去了好多地方,從前去過的小鎮鄉村,風景名勝,就連居住的城市,也讓我們找出了不少已被世人忽略,遂隱藏的美好。

  看著,看著,有一張照片是我和她的合照。這是女兒幫我拍的,女兒在大學的時候參加了攝影社,攝影技巧就算不是一流的也還有點水準,這張照片女兒把我和她拍得好年輕,歲月無情的痕跡在她的技巧下,巧妙的讓和煦的陽光為我和她補上自然彩妝,這讓我不禁笑出聲來,幸好一旁無人,不然我真有股想與人分享心情的衝動。

  又一張讓我笑出聲來。是女兒想出一些無厘頭的動作,要我為她拍下來,身為人父理當孝女,原本對此不以為然,但現在看起來還真是好笑。哎,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子愛做一些無聊的事嗎?想不起來。

  看了看錶,又看了看電子鐘,不約而同的兩個時間並沒有太多誤差,我的表是六點十五分,而電子鐘是18:15,要去追究秒數就不必了。還有三分鐘啊,快到了,但也還來得及。反正,這動作花不了太多時間,之後也不用再管時間。

  距離失業已經半年,家中的經濟倒不用我支撐,女兒一畢業就找到不差的工作,兩個老的又吃不了幾顆米,生活雖不像從前寬裕,也還過得去。只是我半年來並不習慣閒適在家的日子,畢竟二三十年來,我的生活每日都是朝九晚五,每逢月曆上的紅字就休假,每個晚上看看電視,而現在失業後是一整天都在看電視,看著那重播數百萬次的電影和新聞,我的腦部似乎快停止轉動,也快與這個世界的脈動脫節。怎會如此?看的電視比以前多,吸收的資訊量比以前大,但我卻覺得自己更加孱弱,更加退化。我的思考能力,以及身體。

  城市裡的空氣就像一缸清水被頑童用來洗硯台,越洗越見汙濁,還濺得四處是烏黑的水漬,我的肺部也漸漸讓灰色與黑色蔓生,心臟跳得有氣無力,有時自以為爬爬山很健康,山道崎嶇走個一小時就氣喘噓噓,各器官的問題真要認真想下去,想得一夜白髮也想不出好結果,當然也換不到原有的年輕體力。年紀大了,沒用,苦了。

  各個年齡有各種不同的苦,這世間本是苦海,突然間想到佛家之語,有些無言。聽到火車將要起動的廣播聲,我看了看錶,這支錶是她在十年前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錶帶上刻有她和我的英文名字,我笑了笑,輕搖了頭,是過去的事了。六點,十七分。

  我擱下行囊站起身,往火車要開動的方向跑。一旁的駐警覺得情況似乎不對向我跑來,卻已經來不及。

  停在月台邊,站定,我按下快門。把起動的火車、鐵道、、月台、遠處朦朧的山水融在一體。

  好美。

  這個月台,是當年我和她相識相戀的起點。我彷彿看到從前的自己,正和從前的她邂逅。如夢般飄渺啊!茫茫然。原來人的回憶最美好的部份,都渲著青春的點點痕跡。過幾天是相識三十年紀念日,我準備把這張照片送給她,退休的人要省著花錢。

  而後,駐警找了我聊了一會,看了看照片笑了笑,就讓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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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差點就成為「老舊相機」的前傳,寫了一半忽然改變主意,就變動了一些地方,把主角的人設老化。

  想想,橘子汽水還蠻像是城外記事裡會發生的小插曲,也許某天我修一修,就讓它是了。其實沒什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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