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那天我趁著女兒過暑假,帶她到美術館感受一下藝術的氣息,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在女兒面前裝模作樣,好讓她更加敬佩我這個當爹的。

  牽著女兒的手,在幸福之餘,也像是對世人的炫耀:我有個可愛又聰明的女兒。當年她才出生不久,她的爺爺窮極無聊,辦了次小小的抓周典禮,小妮子東翻西扔,最後選了枝毛筆。她爺爺也就是我那愛裝學究的老爸說,這是通包,毛筆可寫可畫,將來必成學界才女。

  他沒想到那桿他視如珍寶數十年的玉製毛筆,就在我載著小妮子回家的途中,就被她把筆毛拔光了。七八年後的今天,我還沒敢讓他老人家知道,因為他如果知道,發起火來遭殃的是我。

  什麼學界才女我真的不敢恭維,小妮子如果有一天可以找個正當工作,快樂的過日子,就好了,我不奢望她要有多高的成就,當然,她如果真的有什麼大成就,就像中樂透什麼的,耶不對,是......總之,我應該會樂個幾天睡不著覺。

  我想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才發現這小妮子竟然跑掉了,我當場嚇了一跳!轉身,才看見她跑到導覽員身邊,對著一幅水墨畫搖頭晃腦。

  我心想:「這傢伙該不會真有天份,被她無聊的爺爺說中了吧?!」

  我只是心想著,不過腳仍然走了過去,牽住女兒的小手。她轉頭看了看我,天真地笑了笑,繼續看著那幅畫,而她的耳朵似乎豎了起來,一字一句,似懂非懂的聽著導覽員的說明。

  這是一個在美術館內的小型水墨畫個展,約有二三十幅畫展出,看來是個沒什麼名氣的畫家,館外沒有特別放置什麼「風華絕代,橘園特展」類似這種的布條立牌,更沒有發送紀念明信片等等宣傳花招,只有在個展區稍微圍了一下,放了塊並不算明顯的招牌,寫著不認識也完全沒聽過的畫家名字。

  「看來是個女畫家,大概是有興趣自學的吧。」我隨便猜測,在心裡嘀咕著。「小妮子真的對這種東西有興趣?」我也大感懷疑。

  「叔叔,為什麼上面畫的牛都有被奇怪的東西綁著啊?」女兒問。

  「天哪!妳爸在這裡,妳給我問這種這麼沒有水準的笨問題!學校沒教過嗎?是犁啊!是犁!」我心中大聲地吶喊著,真的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但我只是對著導覽員笑了笑,試圖化解尷尬。

  「哦,那是犁啊。小妹妹,這種東西在鄉下比較有機會看到哦,有機會叫爸爸帶妳到鄉下走走,就會看得到哦。」導覽員並不以為意,也許是我反應過度,自以為尷尬。好吧,小孩子就是天真無邪,這樣也好,如果她太世故愛裝大人口氣,我想我會直接把她帶回家好好教養一番。

  導覽員又回答了一些人一些小問題,然後開始說明這幅畫。我有點漫不經心,看著一旁像是清潔員的歐巴桑不太專心掃地,向我們這個方向觀望,我實在覺得有些不耐煩。妳掃妳的地就好了,看什麼看,妳很懂畫嗎?

  「這幅畫是畫家前年初學畫時想念她的先生,所畫出來的作品。你們看,一位老先生,正帶著牛犁著田......」導覽員滔滔不絕,我則是仔細看她的畫工,好歹我國中高中時代都曾經在校內的繪畫比賽拿過前幾名,也是有點人文素養的。

  我看這畫,濃裡勻稱而不擴,薄墨襯底,把牛的動態畫得十分有勁,老先生的表情鮮明,手部線條力量十足,再加上背景遠山勾勒,水田映光,路樹扶疏,老厝樸拙,以及配色淡中有致,嗯,果然有點樣子,如果我當時有繼續栽培,肯定不在她之下。我點了點頭。

  盯著畫看了看,我像內行人看門道一般沉思,而女兒還小,像外行人一樣問些天真無邪的問題也無妨,就當作是初步接觸,以後熟悉了,就算不畫畫,鑑賞能力也不會太差。

  女兒聽完導覽員的說明後,就在這個展區內有樣學樣地四處觀看著這位畫家的各項作品。我想她也沒聽懂多少,因為導覽員有些是用台語說明,我們家裡沒有說台語的習慣,只有她爺爺奶奶會說,但我們又沒跟他們住一起,聽不懂很正常,而現場不只有小朋友,也有一些老夫婦,連公車都不用錢了,美術館總是要服務一下老年人的。

  這時我放手讓她四處走,我站在個展入口處的招牌旁,遠遠看著她,感受一下回憶與現實交錯中,女兒天真可愛的樣子。其實也是我並不想跟著她一個個看,所以發懶。

  她走來走去,我的視線也跟著她遊走,看著她盯著某幅畫幾秒鐘微笑,看著她盯著某件水墨幾秒鐘皺眉,看著她把看過的畫又看了一次,看著她用著不標準的國語,讀著畫旁的簡介。我真的覺得,來對了。等到回家的時候,再跟她說說我國中高中時在學校裡的豐功偉業,她再聽不懂也聽得懂得獎拿獎狀是什麼回事。哈,我心裡笑著。

  晃了晃,女兒停住了,原來她在看導覽員和那名清潔歐巴桑正在說話,導覽員有些不悅,而歐巴桑看起來則是一臉無辜的樣子。我心中笑得更高興了,這時間的確是不適合打掃,煞風景。

  女兒跑了回來,跟我說她想要上廁所,我心想終於要離開這個不算有趣的個展了,便就帶著她往廁所方向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笑,「爸爸,我要跟你講一個很有趣的事哦!我剛剛發現的!」

  我想大概是她覺得清潔歐巴桑在這個個展裡出現被念了一頓,很好笑,我也就讓她繼續說,想看看是不是真如我所想,是的話,就真是父女連心了。

  「剛剛那個老阿姨啊,跟導覽叔叔說話的老阿姨,是那個畫牛的畫家耶!」她笑得真是天真無邪又可愛。

  我對著她笑了笑,帶她到廁所。她上完廁所之後,我便帶著她離開美術館。路上女兒一直問為什麼,我完全不想回答她,而我下定決心,我再也不會帶她到美術館。

  也因為我直接帶她回家,她哭哭啼啼的跟我老婆告了一狀,然後我因此睡了三天的客廳沙發。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小百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