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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天,我們互相丟擲你所製作的紙飛機,並且向我們的童年,輕輕告別。  

  我們曾經約定,三年後要再見面,這是一個階段,而我預計見面後,再相約一個三年。我們那一次相互道別之前,相識了三年。

  三年前我剛轉到這裡,我們都是四年級的學生,彼此並不熟悉;到了五年級重新編班,我們巧合地在同一個班級,坐在一起。我記得,我偷偷拿了粉筆,在桌上畫了道分隔線,我的桌面寬度要比你多了十公分。

  這自然造成你的不滿,所以我們打了一架,你打我的手,我打你的頭,然後,就被叫到教室外頭。罰站。我都忘了自己是個女生,被教導要文靜、氣質,還要有禮貌,只是碰上你,這些我已經習以為常非常自然的生活態度,竟渙然無蹤。

  我第一次被處罰,哭得唏哩嘩啦,就像是夏天午後的雷雨,而那天,那時候,正是夏天午後,雷雨轟然,驟然。雷聲雨聲掩過了我的哭聲,而你細得像蚊子叫的說:「對不起。」我卻聽得一清二楚,這個道歉,讓我的傷心漸漸止歇,因為我看到你手上有兩架飛機。

  紙做的飛機。

  我已經忘了為什麼你手裡會有紙飛機,我只記得,那天回家後,我第一次被爸爸修理,一天之中,締造了兩個第一次。都是你害的,因為你拉著我跑到空教室裡玩紙飛機,玩著玩著,丟出了窗外,為了撿回紙飛機,我們淋得一身濕。後來我想,飛機撿回來後也不能飛了,又何必去撿,真傻。

  從此,我們只要有空,就會跑到空教室或操場上丟紙飛機,紙飛機就這樣劃開了我們桌面上又細又長的界線。你開始改變飛機的造型,而我只是喜歡丟出去,看它飛而已;而那麼多種不同造型的飛機,也沒有哪一架飛得比較高,比較遠,又比較好。你說:「哪天,我做一台大飛機,載妳環遊世界。」

  多浪漫啊,童年總是不經意的過著浪漫的生活,卻從來不會去真正的記在心裡。我也只是,突然想起而已。想起那間空教室,那操場上供我們徜徉遨遊的草地,天的寬度也不過眼界,但紙飛機卻讓我們的眼神一度度交會,飛到更遠,卻又十分靠近的地方。淡淡地,想不出那是什麼地方。

  後來班上的同學也玩起了紙飛機,我們不再只是兩人相對遊憩,似乎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只不過你似乎也沒有感覺到這些什麼和什麼。我一樣在玩紙飛機,在同學間,在人群間,卻不再是我們之間。一直到畢業典禮後,你突然拉著我到那年被罰站溜去玩的空教室,並且,遞給我一架紙飛機。

  「祝我畢業快樂吧。」我一時不解你的意思。你又拿出一架紙飛機,對我說,「祝妳畢業快樂。」飛機,飛了過來。

  我懂了。也笑了。

  「祝你畢業快樂。」我哈哈笑著,並且把紙飛機丟向你。

  那年夏天,我們互相丟擲你所製作的紙飛機,紙飛機劃出了我們的分離;我們在那間空教室的牆邊偷偷用簽字筆畫了兩架紙飛機,並記下三年後再見的約定,然後向我們的童年,輕輕的告別。

  三年,過去。你沒有來。

  三年,又過去。我人在國外留學,我們之間毫無音訊。

  「唉。」我終於回過神,站在學校的玄關環視,十數年過去了,許多人事都更變了,就連樹也變了,花也換了,只有教室仍未改建。我信步尋覓,一邊用眼睛看,一邊在腦海裡探索,好一會兒,終於找到當年的空教室。教室已經斑駁,空教室卻似乎一直是空教室。

  但教室門是開著的。

  有個人正蹲在我們當年的約定前,似乎正在塗鴉,我眉頭一皺,那人轉身嚇了一跳。

  「呃,對不起。」

  這人穿著體面,卻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低著頭,我近身,蹲下一看,他在我們當時的約定旁寫著:

  「嘿,我飛起來了!我的連絡......」看著這幾個字,我心裡輕輕一震,卻又暗自好笑。

  「請問你是學校老師嗎?可不可以不要擦掉字?我是校友,我願意賠償。」他慌張的說。

  「字不用擦掉,但你要賠我一架可以環遊世界的飛機。」我起身說。

  你傻愣愣地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我拍了拍你的頭,哈哈大笑,一點文靜的樣子都沒有,更別提那重拾回又放開的氣質。

  而神奇的你,從袋子裡取出了一架紙飛機,像孩子般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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